现在输入这片文字是有些困难的,可能会有错别字。
那是在本月18日的下午,我们出差去通辽。回来的路上,大约18点,此时离长春只有60公里。路是一条两车道的高速路,迎面而来的车总是把头灯朝前打,很是晃眼。我坐在副驾驶后面的位置闭目养神,突然听到旁边的人大叫了一声,睁眼一看前面停着一辆黄色的车(后来听说是停在路上修理的拖拉机),没开尾灯,随后是砰的一声撞上了,我的头以极高的速度撞向前面的座椅,一瞬间失去知觉。回过神来就看见自己满身是血,衣服裤子上全都是血,鼻子不停的流血,头上也在流。头又晕又重,身体不能平衡,视线模糊,隐约看到车头在冒烟。第一个念头就是,我要逃出去。
手脚却不听使唤,也看不清车门的把手在哪里。一个同事拉了几下门没有开,我说:开窗!一说话就感觉血流的更快了。同事把窗打开之后,没有人往外爬。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,我凝聚了所有的精神和视力,从窗户探头出去,身体出去一半时发现腿不能出去。用一只手把着车顶,一只手把住前车门的框,把上半身拖出去,悬在半空然后把一只腿拿出去,最后终于平安落地。平时钻个窗大概是不难,但此时已经耗尽了我所有的力气。
落地之后发现血还在淌,没有停止的迹象。冷风在吹,失血过多,浑身冷的不行,完全没法站稳。这时又一个同事上半身钻出来,要我拉他,我很勉强的把他拉出来,却发现自己想不起这个同事的名字了,力量也再次用尽。一种莫名的害怕涌上心头,脚下更站不稳了。我不清楚血这样流下去,会怎么样,我也不知道撞到头部,到底是外伤还是有别的什么呢。此时是零下的温度,这么一想,血又不停流,浑身越发冷起来。
我站不稳,看不清,又不敢坐下。我想打120,又听见有人在打,就挂断。因为出差我特意带了treo这个大手机,显得商务一些,这才能看清屏幕上很大的号码。眼前一阵阵的黑,我想不会这么就死在这里吧,我掏出手机给家人打了个电话,说了下简况。同事一个个都出来,大家相互确认着伤势。我看大家都没有事情,心想还好我们能自救。同事告诉我只是鼻根上有一处外伤,没事的。剧烈的脑震荡这时开始发挥功效,越来越觉得站不稳,越来越冷。我实在不清楚到底会怎样,极力的不让意识变的模糊,不去想那些可怕的事情。
我因为站不稳,拉着同事的手在那站了好一会,另一个同事给我一件衣服。站了好一会,鼻子和头上的血流量终于慢慢减小,我也基本上能自己站稳了,意识也基本清晰,尽管不太能思考,但能判断自己应该没有事了。这时我才发现副驾驶位置的书记伤势更重。我这时想到一件事情,就是出来的大都是毕业没多久的同事,身上一般不会带很多钱,我的钱包里有一千多块,还有一张一万几千额度的信用卡,就把钱包交给一个没有伤的同事。
120来了,我们几人上了车,剩下的人在现场配合交警。在120的车上,司机说开到公主岭市的国文医院,要一个小时,此时距长春市区只有六十公里,尽管心存疑虑,但也无办法。我模糊的看见书记的伤势,头受伤,腿骨折。书记的意识有些模糊,却反复的问:“别人有没有事?别人有没有事?”得到大家都没事的回答后才又安静下来,过一会又问同样的问题。我对共产党向来没有好印象,我们的书记却能真正把他人的安危放在自己前面,这才是真正的共产党员,真正的党的干部。我也从中获得了极大的力量,尽管头又疼又晕,但已经不在有恐惧。
到了医院,我遇到了我一生之中见过的最失望的事情。香港有一部连续剧叫做《妙手仁心》,我们来对比的看一下。
如果是在香港,到达医院,门口会有人standby。医护人员把病人从车上接走之后,该抢救抢救,该处置的处置。拉上一个帘子,所有的家属朋友都只能在外面等。在转病床的时候,医护人员喊一二三,然后连着床垫一起把病人转床。
这是在我们伟大祖国发生的。书记的病床被推到CT室做检查。没有人理我,我只好坐在大厅休息。此时头上还在流血,鼻子里慢慢的没有流了。一会CT室有人叫我,我走过去看,原来是把人从救护车的床上往CT的床上抬,得我们自己动手。头部出血,腿部骨折,我们普通人要怎么抬呢?最后只能是连拖带拽的弄过去了。
接下来医生说去交钱,我的头最好也扫描一下,两个CT一块交了,然后才能继续。我和同事一块去的,心理是有准备的,结果每个人要交500多,就这一个CT就把所有的现金全都交了。我去问医生,医生说这包括120的收费,120是按人头收费的,要住院才可以免。
交完费我去做CT,单子上写着身体检查和头部检查,实际做的时候只扫描了头,操作的医生说只有头部,我也懒得追问。结果是头没有事,鼻骨可能断了。又回到大厅坐着,这时同事说书记可能要手术,我心想可别因为钱而耽误事,这医院不能刷卡,我就把信用卡给他去找提款机取钱。不一会我手机收到短信说取了2000,心想这下坏了,难道当地的取款机只能取这么点?同事回来说第二次取就余额不足了,我这才想起来,取现额度是信用额度的一部分而已。我说我打个电话给建行临时提高一下吧,同事说不用了,单位领导正在过来。后来我才知道,每天的取现额度只有2000,和信用额度无关。同事就上楼去了,我看不清东西,还是呆在原处。
这时想起一位开车的朋友,就给他发了条短信,要注意安全。
这时我的头还一直在流血啊。我去找医生说能不能处理一下,她写了张单子,说:你去把这十块钱交了再处置。我此时身无分文,只得回到大厅坐着继续淌血。我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哇,我为这个国家每年纳税,辛勤劳动,就为了十块钱,就看着我淌血也不管。
淌了一会血同事下来了,要了十块钱去交。排队的有两人,还有几个人过来插队,我等了一会发现真的轮不到我,就拿着十块钱去找护士。一个护士给我擦了一下,包了一下,但血还是止不住。一个男医生过来看了,说建议缝针,否则血很难止住。我说先不缝,医生说那就只能先压着看能否止血了。
我自己在大厅坐着按了好一会。在事故现场的同事也赶到了,此时大概是九点。我和他们一块上楼去,一边问他们身上有没有钱。如果因为钱而耽误了任何人的伤势,是我最不愿意看到的。可是这个时候,只有现金才有用,我有些后悔怎么只带了一千多现金。以前在杭州认识一个人,他说他随身从来都不少于三千块,受其影响,我工作两年后身上也很少少于一千块,没想到进了医院,这钱简直是杯水车薪。
到了三楼病房,我看不清就没有多看,只听见医生说血压很低。又等了一会,领导带着人马赶到,要把所有人接回长春治疗。这时找医院要救护车转移重伤者,医生先是说病人有生命危险要家属签字,随后一楼医生说车费400,护士出勤150,药费和路桥费另算。他们上楼去抬人,我在一楼,听见几个医护人员兴高采烈的商量着怎么分钱。书记抬下来了,还是没有任何医护人员帮忙,我虽看不清,却听同事说书记身上没有一处被处置,所有淌血的地方还在淌血。好容易把人抬上救护车的床,地上又是一大滩血。我很模糊的看见书记脸上那些血还在,我真不明白身为急救人员,为什么一些皮肉伤都不先处置一下呢。
转院是正确的,像我这样没有社会经验的年轻人,看的都是港片,满以为医生会尽心尽力的抢救病人,医护伤者,只要把钱凑够就行了,但这设施还算先进的医院,却没有。政府没有给医生足够多的收入,医生还得为了生计挣钱,一部分医生也的确是太黑了,这就是现实。要是没有人帮忙,你连换床都没人抬你。此外,在这样的医院里,有钱有用么?谁能相信这样的医生的技术水平呢?
几十分钟后回到长春的一家医院,书记开始准备手术。我则去了另一家医院看耳鼻喉科,医生建议还是缝针,否则怕感染,但她那里没有小针。然后又去另一家医院看整形科,上了手术台缝针。完毕之后已经是19日凌晨两点。
19日中午起床才发现,原来全身上下都是伤,有皮外伤,有瘀伤,手脚关节没有一个不疼的,半边脸也全是肿的,昨天竟然没有注意到,这些外伤倒也无所谓了。鼻根的伤,要26日拆线才能痊愈。
此事的教训在于:其一,司机真的有必要戴一个防止眩光的眼镜;其二,车开慢一点,晚一个小时回家,又有什么关系呢?其三,安全带,买车最好买后排座也有安全带的,如果我的位置上有安全带,就不会有事,副驾驶系了安全带,也不会重伤。其四,不要买日本车,不要开车龄太长的车,不要开没有车头保护的面包车。不出车祸,很多人不够重视行车安全,就像不地震,没有人重视结构安全一样。
昨天还心有余悸,不敢把这些写下来,今天总算能写。今年我已经见了数起车祸,上次去探一个重伤者时还在心里为他祈祷,没想到这次就轮到自己了。我只想说,感谢上帝,我还活着,活着真好。若非神的眷顾,我现在是绝对不能坐在这里打字了。
昨天晚上,手头的圣经弄丢了,打印了《马可福音》读了一遍,主的慈悲让我心里终于平静下来。我对主祈求,愿我所有的亲朋好友都平安。我不祈求财富与智慧,我只祈求平平安安,让我们地上的人,不再作恶,让我们有时间和生命,去荣耀神。
不知觉间,我已经泪流满面,不能再写。